你们听说过“抢婚”吗？

乍听这个词，联想到不少恐怖片。

电影《京城81号》。

陆玉蝶在成亲当日，被强行“换”了新郎。

电影《尸忆》。

柳承皓在路上捡了一个红包，被迫与尸体拜堂。

它们都是融合怪力乱神之说的冥婚题材。

它们都带着呼天不应、叫地不灵的无力感。

但，很难想象。

抢婚这种骇人陋习，竟会实实在在地发生在阳间、发生在未成年身上。

并且，它正以一种传统风俗的形式“继往开来”——

这是越南导演何黎艳的首部纪录长片。

曾在香港国际电影节纪录片竞赛单元获得评审团奖，近日又成功入围奥斯卡候选名单。

影片筹备，历时三载。

其间，何黎艳也见证着少女琪的童年，在荒谬的民俗迫害下，悄悄流逝。

开篇，她以第一人称叙述自己与琪相识的感受，以及对琪未来可预见人生的惋惜。

生为赫蒙族女性，被抢作新娘是她逃不开的命运。

十一岁那年，琪已经承担起一部分家庭劳作责任。

虽然成长过程艰辛，但她与几个玩伴赶在做农活间隙凑到一起，倒也能守护住孩童时期的纯真。

说说笑笑，拉拉扯扯。

她们玩着抢新娘的游戏，却不知，这种举动放之现实背后，埋藏着怎样的苦痛。

琪的父亲抓到一条可以卖上五块钱的蛇，但他转身就换了一瓶酒。

一件日常小事，足以揭露父亲自私的本性。

女人们择菜时闲聊，醉酒的男人可能会在路上绑架新娘。

这种彪悍的民风，在当地人民看来早已司空见惯。

以至于，欢乐的闲谈氛围与恶劣的事件本身，竟能借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和谐共处。

琪的母亲，在参加婚宴后喝得酒醉醺醺，也许是逃避无爱婚姻的唯一途径。

毕竟，抢婚风俗世代延续，她本人也无法幸免。

还记得，海报上短句所概括的赫蒙族女性现状：

每年除夕夜，都有女孩被绑架成为新娘…

琪的姐姐拉，便是在大家欢度新年时被丈夫掳走。

正值花一般的年岁，她却无法期待任何有可能的未来，只能屈从于被掳掠的形式，坠落婚姻漩涡。

当琪被问及，遭遇相同情况如何自处，她会自信满满地回答：我不怕。

青春期的少女难免萌动，琪已拥有一些恋爱经验，也会与伙伴吐槽这段感情为何以失败告终。

转眼又是新年来临，琪已经14岁了。

抢婚的男人们蠢蠢欲动，母亲预感到琪无拘无束的日子所剩无多。

但她最担心的，并不是女儿过早沦堕婚姻生活，而是在自己喝醉之后，没人帮自己喂猪。

欢乐的节庆活动中，一个名叫旺的男孩出现。

他与琪一同合影、聊天、牵手散步，并对着镜头信誓旦旦承诺，自己会尊重女方家人的意愿。

母亲找不到琪的下落，与人四处打听，以确保女儿的安全。

从旁人口中，她简单了解到旺的情况，其家境毫无悬念的贫寒，符合赫蒙族人民的大致生存现状。

导演何黎艳，建议琪的父母将琪寻回。

但，琪的父亲更多表现出麻木不仁，他身为父亲的责任感，远不如他作为一个当地男人的同理心。

琪的母亲只能无力地咒骂两句，也许是为安慰何黎艳，也可能单纯恨铁不成钢。

那天晚上，最奇异的事情莫过于——

女儿“下落不明”，父亲却嬉笑着彪炳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，即如何抢来琪的母亲。

灯光昏暗的房间里，曾经被扼杀青春的姑娘，正在悄悄抹去眼泪。

丈夫终日酗酒，对她辱骂不断。

生活重担压下来，曾经还有两个女儿帮她扛，可以后要怎么办呢？

她拨通电话，嘱咐琪在睡觉时一定要穿好衣裳，避免情势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。

隔天，旺的父母登门“拜访”，商量婚仪嫁妆之事。

琪的母亲反复表示拒绝，对方却视若无睹。

琪的父亲想要元彩礼、10公斤鸡肉、公斤猪肉、20升酒，以及送给亲戚的元钱礼物。

琪的母亲赶过来与他商量，仿佛在为一件商品定价。

双方家长匆忙会面，让结婚变成一件十分草率的事。

当琪带着旺一同回家，她的反应已经表明，自己准备抽身这段短暂的关系。

无论琪从那个方向逃跑，旺都会以一种围猎的姿态拦截。

一位女性长辈告诉她，可以借由自己年纪小、还想读书等原因，让旺再等一等。

但琪的态度斩钉截铁，她想要与旺一刀两断。

双方僵持不下，琪躲进了学校里。

对着镜头，旺茫然地描述着自己的行为：好像做错了。

作为赫蒙族延传至今的风俗，抢婚不止在威胁未成年少女的安全，也会让一部分心智尚且不成熟的男孩感到困扰。

他们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对“喜欢”的姑娘用强，也许只是因为大家都这样做。

性意识的萌发，没有得到正向诱导，最终演变成伤人的工具。

家徒四壁、辍学待业的旺，看不到未来。

他急切地想要与琪步入婚姻，但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，那只不过是又一场苦闷人生的恶性循环。

而对于琪而言，她还有一个读书的梦、一个带母亲走出村庄的梦。

纪录片的重头桥段，放在整部片子的结尾。

何黎艳导演，实实在在地拍下了赫蒙族“抢”新娘的过程，其粗暴的举动足以摧毁任何一个女孩对生活的热情。

众目睽睽之下，“抢婚”已经演变成一种肉体上的霸凌、精神上的强奸。

从起初的劝说，到后来用力拖拽，现场情况愈发失控。

琪被一群人从床边扯到门口，无力招架。

她一定想不到，自己竟会在从小长到大的家里孤立无援。

在场无关人员冷漠地围观着，真切地听到琪一声声呼喊“我不想走”，只有导演何黎艳挺身而出。

她将镜头对准琪的父亲，企图给予他施救的压力，最终却只换来一声呵斥。

旺和家人，像对待牲畜一样，将琪连拖带抬地拉扯了好一段路。

不顾挣扎，也不顾呼救与哭喊。

琪的上衣已经卷得老高，甚至无法抽手稍作整理。

而琪的母亲，以一付冷静的神情、过来人的姿态，默默跟在后面。

她唯一能为女儿做的，就是帮她扯一扯蜷起的衣摆。

明明是一部纪录片，却比恐怖片更令人心有余悸。

尽管全片都在陈述，抢婚这一行径对赫蒙族人民、尤其是对女性造成了多么深远的影响。

但当我们真正见到这一幕才会发现，它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惨无人道。

琪的四肢拼命挣扎，仍然会被无力感侵袭。

琪在拼命喊叫嘶吼，却没有任何人听到她哭泣的声音。

无论是施害者、旁观者，甚至曾经的被害者，全体聋了两耳、瞎了双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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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得庆幸，琪耗尽全身力气，最终得以脱逃这场噩梦。

但令人扼腕的是，琪距离憧憬的人生只有一步之遥。

导演后续提到，她在就读高中时期拿到了奖学金，却依然选择17岁时结婚生子。

往后人生，尚未可知。

而在琪周围，还有许多女孩曾在回家的路上被拐卖强奸，还有许多女孩被迫接受民族赋予自己的“使命”。

她们也许像琪的妈妈，与整日谩骂自己的老公一起艰难度日，过着一眼便能望到头的糟烂人生。

片名中的迷雾，散不尽。

那是长久笼罩在赫蒙族女性生命中的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