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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高适的《除夜作》和姜夔的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,对比分析两首除夕诗词的艺术特色
关于除夕
除夕,“十二月尽,俗云‘月穷岁尽之日’,谓之‘除夜’”(吴自牧/《梦梁录·卷六·除夜》),最早出现“除夕”这一名词的,是西晋周处撰写的地方风物志《风土记》,而最早将除夕日期固定下来的,是汉武帝《太初历》。又称岁除、除夜、除日,通俗的说法是大年三十。以前还把除夕的前一夜称为小年夜。作为农历当中的最后一天,除夕对中国人意义非凡。去故纳新、合家团圆、祭祖拜神是恒久不变的核心主题。能不能和家人吃一顿年夜饭,是无数在外游子的殷望。团圆,也成为除夕最重要的内容。
由此,历来关于除夕的诗词吟咏不绝,新旧交替之际,总是百感杂生。高适的《除夜作》和姜夔的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,便是很有代表性的两首除夕诗词。
今天,笔者就从大诗人高适的《除夜作》和大词人姜夔的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入手,对比分析两首除夕诗词的艺术特色。
除夜作/高适旅馆寒灯独不眠,客心何事转凄然。故乡今夜思千里,愁鬓明朝又一年。除夜自石湖归苕溪/姜夔细草穿沙雪半销,吴宫烟冷水迢迢。梅花竹里无人见,一夜吹香过石桥。
创作背景
高适的《除夜作》,并没有明显的写作时间,从内容上看,似乎也没有需要知其背景才好了解的障碍。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首更具普遍意义的游子之歌。不过据南京大学教授周勋初的《高适年谱》,这首诗很可能创作于天宝九年(公元年),这一年,诗人46岁,有送兵清夷,归来暂居蓟门旅馆的经历。
对此,诗人有五律组诗《使青夷军入居庸三首》为证。诗在最后还抒发了年岁渐长、怀才不遇的苦闷之情,其句云:“自堪成白首,何事一青袍。”“青袍”,为唐代低级官吏的服饰。尚为河南封丘县尉的诗人,其不平之意,显而易见。故周勋初教授的这一说法,还是比较靠谱的。
姜夔的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,则明确作于绍熙二年(公元年)除夕,即姜夔在范成大家呆了一个月后,于除夕告别,回家途中所作。为组诗,一共十首,这里是第一首。石湖,为太湖支流,江苏一带,范成大号“石湖居士”,建有别墅。苕溪,为诗人寓居湖州的寄身之所。
姜夔与范成大的这次会面,是南宋两大文坛巨子的“诗人兴会”。一个多月时间,两人不但相谈甚欢,彼此倾慕,对姜夔而言,还完成了他在词史上的咏梅经典《暗香》、《疏影》。这还是范成大临时求诗时,姜夔即兴之作。也因为这两首词,范成大一时高兴,把自己的家伎小红赠送给了姜夔。
除夕之夜,大雪纷飞,诗人赶路风尘仆仆,却十分惬意,一路与小红“小红低唱我吹箫”,诗兴不衰,不但写了十首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,还写了著名的七绝《过虹桥》。一辈子颠沛流离的姜夔,总是能以才艺结交到金主,也能以才艺抱得美人归。
从背景便可以大略看出,两首除夕诗词,其色彩格调之不同了。
情感基调
虽然都是七绝,也都写于除夕日,反应的也都是除夕的独特感受,但侧重点完全不同。
情感基调上,《除夜作》凄清孤寂,十分伤慨。为此,诗人一方面间接渲染,一方面直抒胸臆。
间接渲染主要体现在前两句:旅馆寒灯独不眠,客心何事转凄然?“旅馆”与“客”,构成了伤感基调的主色。诗人在无形之中将“旅馆”与“家”,“客”与“归”进行了强烈对比。平时尚且极易触动人,何况是在有着如此特殊意义的大年三十?一个“寒”字,既关合除夕的时令,又是这种凄凉心境的外化。诗词色彩已明,而“独不眠”又是一重对比,因为大年夜,别人家都是整整齐齐守岁,自己却只能独守。诗人之孤单凄冷的状态,更进一步得到了强化。大年三十,“不眠”本是常态,诗人却刻意写出,仿佛自己不堪冷清,本来打算一觉而过,却偏偏翻来覆去,把自己整成了失眠,守岁无心,想睡不得,这里写得很曲折,很酸悲。触景生情的诗人再也按藏不住了。
于是有了三、四两句的直接表达:故乡今夜思千里,愁鬓明朝又一年。诗人直接点明了除夕当下,“千里思乡”和“又老一岁”的永恒主题,可谓在破题中说出了千古不变的除夕之殇,因为感受的普遍性而引起广泛的共鸣。
明人胡应麟《诗薮·内编》云:“添著一语不得。”为何?清人黄叔灿《唐诗笺注》答得好:“故乡今夜”承首句,“霜鬓明朝”承次句,意有两层,故用“独”字、“转”字。诗律甚细。前后伤情基调对接之妙,这是道破诗人创作的匠心了。
姜夔的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就不一样了。除了幽峭、清冷,更多的是归心似箭的欢快。诗的前两句“细草穿沙雪半销,吴宫烟冷水迢迢”,是一路景色的实写,将除夕夜春、冬之际的冷寒写得体物细微又清幽缥缈。与高适通过一系列对比达到氛围的烘托不同,姜夔通过“细草”、“沙地”、“飞雪”、“吴宫”、“烟水”的一系列意象,层层环绕地营造出清孤的境界。与高适的个人切身感受不同,姜夔的抒发带着强烈自我的孤傲个性。正如清代刘熙载《艺概》所云:“姜白石词幽韵冷香,令人挹之无尽。”这也适用于他的诗。
到后两句“梅花竹里无人见,一夜吹香过石桥”,一派悠远萧散的情致,其归家的畅快心情已经掩饰不住。竹与梅,伴随着香飘,同轻舟一道流远,真有李白《早发白帝城》的轻快。词人以写梅著称,此篇也堪称“体貌清莹”(张羽《白石道人传》),其活泼轻灵也是姜词少见的。
表现技艺
艺术手法上,高适的《除夜作》多用对比方式,强化渲染。
比如如前所说的“旅馆”与“家”,“客”与“归”,“独”与“众”,诗人虽然没有明说,但都是读诗时能感觉到的。这些对比的集中出现,使“客心凄然”自然流露又起到强化心绪的效果。很好地表达出除夕之夜在外游子的境况。
诗中三、四两句又兼用了两种修辞手法。一是“对写法”,即表达上的“反向设想”。具体到本诗,“故乡今夜思千里”,即不说自己思念家乡亲人,而说对方思念自己。这种落笔对方的写法,古诗词里并不少见。例如王维《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》尾句:“遥知兄弟登高处,遍插茱萸少一人。”杜甫五律《月夜》颔联:“遥怜小儿女,未解忆长安。”以及白居易《邯郸冬至夜思家》:“想得家中夜深坐,还应说着远行人。”这些都是经典的逆向写法。高适这首同样如是。这样的好处,一来使诗意曲折一层,一来使诗思更委婉。
正如《唐诗归》所评:“故乡亲友,思千里外霜鬓,其味无穷。若两句开说,便索然矣。”
二是对仗结句。可能很多人没有注意到高诗这一特点。“故乡今夜思千里,愁鬓明朝又一年”,不但工整,还是流水对。何为流水对?词性相同、结构一致,却又行如流水,一气呵成,上、下句构成完整的意境。故人读之,浑然不觉。从这里也可见出高诗艺术的精湛。因为流水对对诗人要求很高,放之整个诗词史,也并不多见。
清代《诗法易简录》云“后二句寓流走于整对之中,又恰好结得住,令人读之,几不觉其为整对也”,且“末句醒出‘除夜’”。是为至评。
姜夔的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在写法上则以行踪为线,通过对所见景物的勾勒,极力营造意境,烘托心情。不仅动用了“细草”、“沙地”、“飞雪”、“吴宫”、“烟水”、“梅花”、“冬竹”、“石桥”一长串意象,有选择、有次序地穿插入诗,将诗人登舟之前的行走(细草穿沙雪半销),登舟之后的渐别之感(吴宫烟冷水迢迢),以及一路水上的鲜明印象(梅花竹里无人见,一夜吹香过石桥),和盘写出,脉络分明,诗人还在短短四句的篇幅里,尽可能地调动了人的视觉、听觉、触觉与嗅觉,多方感知,立体化表达。
如“细草”、“吴宫”、“烟水”、“石桥”、“梅花”与“竹”都是视觉,踏雪如沙则又是听觉,“冷水迢迢”又是触觉,“吹香”则兼有听觉与嗅觉,说明路上是有风的。诗由是取得了词浅韵华的效果,极得姜夔清空之雅。宋人陈振孙《直斋书录解题》评为“谐婉高秀”,可谓不虚,杨万里更说有“裁云缝雾之妙思,敲金戛玉之奇声”,足见姜夔独出于众的个人艺术。
结语:
高适的《除夜作》主要是通过联想跟内心独白来写,表现出游子在外普遍共情的孤单,以及除夕之夜人们对时间流逝的伤感。主题丰富为姜夔不及。姜夔的《除夜自石湖归苕溪》则记录了一次除夕的畅意旅行,借景抒怀,意象密列,而更为含蓄秀逸。虽同为除夕之作,其不同如此。